风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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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Theseus/Percival】Aurora(13)

前情提要:12    1

12被屏了,补档


段落后带“*”的均为历史事件、hp原著相关设定/人物,或pottermore官方补丁。见文后注释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
像极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冒险,忒修斯心想。


他们现在身处天文塔楼,沿着不见尽头的螺旋台阶而行,幽闭的拱道里被惊起的灰尘沉沉浮浮。帕西瓦尔走在前,陡峭的岩石阶梯传来隐约回响。


“从学校宴会上逃跑,带着朋友去爬天文塔——好学生常做的事儿?”

忒修斯随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,戏谑地问。他的手指无意掠过一枚游荡的蜡烛,弄断了顶端一截烧焦的烛芯。烛蕊慢悠悠地落地,火苗打个转,漫无目的地飘向其他角落。


“不,这是第一次。”帕西瓦尔告诉他,“那底下太吵了。”

他语气听上去有点闷,也许是因为封顶无窗的拱道带来回声,也许是他另有所指。


晚宴的确很吵。忒修斯隐约还能听到圆形大厅的喧闹声,沿着玻璃穹顶流淌到城堡外,若即若离地挨着戍楼久久不散。比起吵嚷的人群和无休止的搭话,他也觉得这里自在得多,只有蜿蜒的石台阶漆黑如午夜,还有悬在两旁的画像的窃窃低语——


“看那个高颧骨小子,他不是这里的学生。”


“是格雷夫斯小家伙的客人。看,他的头发颜色活像铁锈,一定来自欧洲。”


“别开玩笑,欧洲——遥远的地方,他得怎么过来,门钥匙还是扫帚?难道是飞毯?”


“渡轮。”忒修斯没忍住回答,这些肖像还自以为嗓音低得他听不见,“最多一周就能横渡大洋,但一周时间甚至还不够订制门钥匙。”


肖像们安静了一下,沸水翻腾气泡之前的短暂沉寂。


“他说渡轮!”

两个贵妇人惊讶得扼着自己的颈子倒在地上。一个男爵摔下马,声音发抖,结结巴巴地嚷,“那些冒着水汽吃煤炭的钢铁幽灵,你怎么会乘坐那种,那种怪物!你不是巫师!”


“感谢您告知。”忒修斯无所谓地回答,“那大概梅林才知道为什么我能用魔法吧。”


帕西瓦尔双肩耸动了一下,似乎是忍住笑。他朝墙壁丢了几个昏睡咒。

“别在意他们的废话,这些老巫师尤其反感麻鸡的东西。当然啦,他们也讨厌我,要我必须用魔杖施咒语,说无杖魔法会把巫师引向歧路。”

他不赞同地摇摇头,“看着吧,早晚有一天我要用无杖魔法把相框的永久粘贴咒全部毁掉,把它们一个一个拧下来。”他一边孩子气地赌咒发誓,一边绕到忒修斯身后,推着朋友,示意他快点离开这几层挂满相框的台阶。


“很有远瞻性的计划,到时候记得给我写信,我来搭把手。”

忒修斯说。他的注意力理应放在石阶路上,但并没有,他只感到帕西瓦尔环在他脊背上的手臂,温度有些低,他能透过身上的夏季薄衬衫察觉到凉意。

忒修斯想起多年前自己的首次夜游,似乎别无二致。那时他在画像们的注视下,跑过空旷的霍格沃茨城堡走廊,被拐角的乳白色幽灵迎面穿透,仿佛一阵冰块打湿骨髓的寒意。

就和现在一样愉快。


但还是有所不同。这里没有幽灵和皮皮鬼的搅闹。回忆与现实更迭,只有身后咫尺之距里帕西瓦尔浅浅的呼吸,以及微弱的烛火,还有光线趋于消失的角落,让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爬行声。这声音让忒修斯一时错觉自己正位于纽特的储物柜里。


“见鬼,又是毛螃蟹。”帕西瓦尔举起魔杖轻轻敲墙壁,里面传来壳钳摩擦的响动,“它们喜欢在下水管道安家,以我们制作失败的魔药课作业为食,所以体型膨胀,到处繁衍,没法彻底清干净。”他叹了口气,“我猜霍格沃茨一定没有这类顽固的害虫。”*


“的确。”忒修斯对他的猜测表示认可,“霍格沃茨的下水道生物以博格特为主,运气好的话,还能见着食尸鬼、红帽子或者卡巴,它们一般不会大量繁殖。”*


“……”

帕西瓦尔看向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稀奇的魔法生物,几秒后,发出一声庆幸、幸灾乐祸意味的叹气,“哇……真有意思。”

即使出身美国,他也听过后面那些东西的斑斑劣迹:躲在阴影里伺机攻击迷路者,或是在水底潜伏,试图用长璞的脚爪把路过的人溺毙。

和它们相比,毛螃蟹简直是可爱的无害寄生虫呀。


忒修斯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耳朵。不知道自己是替学校在某方面胜了一筹——他懊恼地衡量——还是把什么不值得夸耀的事儿捅出去了。

“别告诉其他人。”最后,他只能故作严肃地要求,“尤其别透露是我说的……我担心布莱克校长会扣下我的毕业证书,理由是诽谤学校。”


“遵命,我的雅典国王。”帕西瓦尔的笑声简直要再度吵醒相框们,“以终生名义起誓,我一定信守诺言,为了挽救你的毕业证。”


他们走上又一层台阶,明亮的月光像一道白色的烛火,在最末两层阶梯铺开影影绰绰的纹路。飘浮的蜡烛打了个旋,暗自熄灭。


——————


这的确是突如其来的念头,帕西瓦尔知道。

就在一个小时前,他还是彬彬有礼的级长,在圆形大厅进退有度地和宾客们交谈。殷勤地围聚在他身边的人们,话题总绕不开一番半真半假地夸赞,询问他的前景规划。

当意识到帕西瓦尔巧妙地避而不谈时,人们只能压下满腹试探,陪他谈论起两个月前发生在圣弗朗西斯科的地震。*


“我从没见过那么可怕的地震。”一个鼻子扁平的巫师抢话,“整个城市,还有我的房子都在摇晃,我被掉下来的挂钟砸坏了鼻梁。”他絮絮叨叨地抱怨,“这难道不是意外伤害吗?可惜MACUSA的保险部不予赔偿。”


“听说麻鸡也遭遇了他们保险公司的冷遇?”帕西瓦尔切开一片奶酪,对托盘道了个谢。


“没错,您了解得真多,小格雷夫斯先生。”

巫师叹着气,声音像拉扯风箱,嗬嗬的粗调子里似乎掺杂着一点狡狯的间奏,“我的麻鸡邻居每天给她的保险人拨电话,从清晨闹到深夜,猫头鹰都不得安歇。可人家说地震这事儿不在保险项目中,可怜了她的老宅子——当然,还有我的屋子——墙上裂了许多缝。要是有说得上话的担保人能给我——我是说,给她援手,她大概就不会这么吵人了。”


“我也衷心希望您能让她安静些。毕竟她聒噪的嗓子,已经从加利福尼亚州传到马萨诸塞的顶端了。”

帕西瓦尔微笑着注视对方受伤的鼻梁和懒于处理、打绺黏着的长须。入口的奶酪有些呛人,导致他并不耐心充裕。


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

“您知道,保险公司只愿给被地震引发的火灾赔付,所以震区居民纷纷纵火焚烧房屋,圣弗朗西斯科已经陷入火海。”

帕西瓦尔放下餐叉,同时降低声音,只有对方能听清的程度,“如果您的邻居也有意如此,那就希望您早点搬迁,您那自行损毁的屋子可能经不起火灾。”


他看到巫师的额角淌出可见的汗水,狡狯和自认精明的神态从后者脸上逃离,被尴尬和结巴的话语取代。

时机选得不错,可惜MACUSA并不真的被废物占领了,就算是年轻如帕西瓦尔也能判断出砸伤和咒语伤害的区别,何况是精明的保险部老职员。投机者妄想用灾害来敛一把财?早点去买一罐无梦药剂吧。


帕西瓦尔礼貌地牵着嘴角,感觉无聊透了。他曲起指节揉揉眼,缓解乏味带来的疲累。这些包围他的东西就像刚刚那块呛口的白奶酪,没有佐酒也没有面包就直接塞进空荡荡的胃里,难以下咽。

他或许属于这样的场合,善于周旋同时游刃有余。但这决不意味着他能欣然享受其间。


“国会的保险制度应该改进。”另一个滚圆的巫师匆匆接话,努力组织语言,谨慎地观察帕西瓦尔的神情,“来一场大的革新。”


帕西瓦尔回神得迟了些,但显然,他的表情被对方误会成含蓄的否认态度。于是巫师立刻拍拍肚子改口,“哦,我是指,先从审核层面做出微调。”


“您说了算,先生。”帕西瓦尔随口回答,毫无嘲弄之意,也毫无促狭,事实上他的思绪根本不在这上面。没来由的,他比平时更想早点结束这和投机者与墙头草们的谈话。他眼神四处游走,一副心不在焉模样。


“哎呀,只是我粗陋的意见。”巫师笑了几声,也察觉到帕西瓦尔的敷衍态度,“……您在找什么人吗?让我冒昧猜猜——在找先前和您一道的那位年轻的找球手?”


“我……”帕西瓦尔刚想否认,却蓦地一怔。他意识到对方的猜测似乎属实。


“噢,你们在说那个猫豹的找球手?”像戳开了蠢蠢欲动的话题,聚在他身边的人群立刻附和起来,看上去很乐意谈论他们不认识的某个人。

不难理解,毕竟谁都盼望和一个杰出的找球手搭上线,也许他此刻并不喧赫,但前途不可限量。他们能为之资助许多,例如售价高昂的飞行扫帚。而在他加入顶尖队伍享誉全球后,即使是打上互惠互利名头的代言,也能攫利无数。

“小格雷夫斯先生。”恳切地请求来自不止一个巫师,“如果我有幸能听您介绍您的友人……”


“不,我拒绝。”

帕西瓦尔警觉地抬头。他明白他们的盘算,合情合理,甚至可以算作不成文的交际规则。但他依然控制不住恼怒情绪,如同领地被觊觎的猫豹,捕食者从不缺固执的占有欲。

他皱着眉环视这圈宾客,比起他们,他仍然是个堪称纤弱的年轻人。但没有谁敢漏听他的警告。

“他是我的朋友,只属于我。”


——————


不停烩着的牛里脊肉从餐盘这头滚到那头,被肉桂与茴香涤除了油腻的脂。每个角落都摆着长颈玻璃杯,只消打个响指,浮着厚厚白沫的黄油啤酒就会被它们托举呈前。


还有观览塔送来的果物和蔬菜,预先不知道品种,都是种在土壤里的幼苗。但只要有人伸手一摸,它就会散开叶子坠下果实,转瞬之间熟透落地。*

——忒修斯觉得这是个没意义的魔法,他不慎收获了两簇西兰花,但眼下可没有纽特的餐盘给他丢东西,他只能悄悄把它们塞回土里。梅林在上,希望没人看到。


可惜事与愿违,一个笑眯眯的男巫凑上前:“晚上好,小先生。”他说,看起来已经观望了有一段时间,“希望其他菜肴会符合你的喜好。”


“晚上好。”忒修斯连忙转身,双手下意识背在身后,站得正襟笔直好遮住没藏干净的西兰花,“怎么,有什么事?”


“我想请求你的签名作为留念——我有幸看了刚才的精彩比赛。”


“我?好吧……感谢你的称赞。”忒修斯不解地皱了皱眉。男巫看上去年纪不大,却已经有某种圆滑的和善腔调,教人无从拒绝。他只好接过对方递来的金色飞贼模型和羽毛笔,不甚熟练地写上名字。

随着最末的字母落下,金飞贼融进男巫手中的一卷羊皮纸里,化成一串被飞贼轮廓簇拥的名姓。忒修斯注意到纸卷上还汇聚了许多人名,首页是个笔体瘦长、圆圈相互套连而显得凌乱的名字:Albus Dumbledore.


“我长期致力于收集明日之星。”男巫笑着解释说,“想看看吗?”

他的魔杖敲敲纸面,所有人名泛起金色的荧光,彼此的排列似乎多了一层朦胧而微妙的联系。


忒修斯伸出手,试着隔空描绘找出这种联系。正如捕获金色飞贼时的好运气,他迅速且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帕西瓦尔的名字。

他念着挚友的名和姓,手指勾勒过去。模糊的连线和闪烁的光点组成颇为熟悉的图案。

“我喜欢你的双关。的确是'明日之星'。”忒修斯笑了笑,对方这个富有巫师做派的谜题被他解开了,“你在按照星宿的图案排列人名,比如,这是北冕座。”

“聪明!”男巫一拍手心,“真聪明,想想我毕业的那时候,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年级学生呢。”

他透露出自己也曾在霍格沃茨就读,这让忒修斯惊讶不已。而男巫的夸奖还没结束。

“我很欣赏你,小家伙。看来我不幸错过了霍格沃茨的几年快乐时光。早知道有出色的后辈,我就应该留校任教嘛。”

男巫颇为怀念地嘟囔。


忒修斯仔细端详起对方,从脸部轮廓和身形体格,与记忆里那些擅长惹事生非的学长们一一对比再排除。他隐约从男巫的和颜悦色中捕捉出某种变温动物的味道。

末了,他不确定地开口。“斯拉格霍恩先生?”*

“哎!没错。”霍拉斯·斯拉格霍恩眉开眼笑地应声,“真高兴你还能认出我,更高兴的是,今天我们霍格沃茨的找球手让这群美国人长了见识。怎么样,小家伙,毕业之后打算进国家队吗?”

忒修斯犹豫了一下,索性直话直说:“我对参加职业比赛毫无兴趣,我希望能进入法律执行司——常年外派而不是在办公室无所事事的那类。”

“稀奇。”斯拉格霍恩咂咂舌,掂了掂手里的羊皮纸卷,“我认识的一个决斗天才在申请教师职位,而你,这么棒的找球手,想去搅和魔法部的浑水。这时节很流行浪费天赋?”

他用一种极度惋惜的语气重重地重复,“加入国家队可比当傲罗更有前途,我保证,我有能力保证。”

“谢谢您,但是很抱歉,我暂时不会更改决定。”

忒修斯迅速回绝。他知道对方暗示的潜台词,为了鼓励他为国家队效力,斯拉格霍恩有意提供帮助,打通人脉或者其他什么便捷渠道。他很感谢对方的友善,无论它纯粹与否。但这不是他需要的。

斯拉格霍恩耸耸肩,倒没那么强烈的沮丧:“我想知道为什么。”

“因为我——”忒修斯顿了顿,那些各种抗击黑巫师的正义理由在舌尖滚动了几轮,却一个也没说出口。他想起一双如同食草动物的温顺眼睛,一对下垂的眉尾,和与之不符的骄傲秉性。

“因为和某个人约定了一场竞争。他想成为傲罗,我也不会落后。”

他朝大厅尽头明亮的吊灯底下丢了个注目礼,一半是温和,一半是邀战的态度。

“我会遵守诺言。”



没多久他们就注意到,斯拉格霍恩的搭话像奏了个热闹的序曲,接二连三的宾客和学生以忒修斯为漩涡中心,有意无意地靠近攀谈,好像某种制约他们的拘谨心态随时间推移慢慢消失了。

当得知忒修斯来自欧洲的纯血巫师家族时,漩涡的流速立刻加剧。他们见过他飞行时难以摹拟的天赋,没人会不想和他结识,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巫甚至称赞他的发色是栗树和火焰亲吻而成的,她们对着他眼中自己略微变形的倒影甜甜地微笑。


——黏腻蜂蜜里刚捞出来的微笑,还滴着能拖出丝的糖浆,只有嗜甜的小虫子才会上当。帕西瓦尔一边走近,一边挑剔地想。

奇怪极了,他曾经赞叹过女孩们维持社交礼仪的姿态,是精巧又曼妙绝伦的。而现在,无端的反感情绪却从各个角度拖拽他,致使他作出不公正的评价。

这应该是很好的发展,没有任何问题,但他无法压抑想去阻止的冲动。他忍不住询问自己,不愿让投资者们和忒修斯接触,是不满那些蝇营狗苟的家伙把自己的朋友卷进利益牵扯;但究竟出于什么目的,他不愿看到女孩们在忒修斯身边甜蜜地顾盼。

反正他的朋友早晚会有一个伴侣,稳定的婚姻关系,他也同样。忒修斯会将某个人的名字绣进家族树,和他自己的用金色的双线纠缠。更亲密无间,更能——取代他们对彼此的重要性。

帕西瓦尔为这念头蓦地焦躁起来,把斗篷的一角捏得纹路筋挛。没错,所以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视线内的某个美国女巫,或者说,不能是任何人?


一个过于明显的答案在他心里成型。


——我似乎在妒嫉。

他闷闷地想。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“事情就是这样。”

塞拉菲娜站在天象学教授的办公桌前,讲述宴会厅刚才的小小骚乱,她怀里还抱着一只个头娇小的黑豹,“格雷夫斯握着他朋友的手,直接离开了圆形大厅。我倒是中途叫住了他,说教授您找我们有事,但……”


“他什么反应?”

教授询问,桌上的茶壶自动沏了两壶马黛茶,美洲最盛行的饮料泛起淡淡的熏烟。


“他把一只玻璃杯变成豹子——就是现在我手里这只,塞进我怀里,说'帮帮忙,塞拉菲娜,就把这个交给教授,请告诉他这是我的阿尼玛格斯,暂时变不回去了,希望教授能理解我以另一种形态到场。'”


“哈哈哈哈……这孩子,看来他的变形咒又进步了不少。”教授笑着摆摆手,“算了,我只是想跟你们聊聊你们的就业,他或许有自己的主张。你也回去吧,塞拉菲娜,一年的实习已经足够证明了,你知道国会将让你去角逐什么位置,那个职位符合你同时被四学院选择的天赋,你的成绩,你的品性。”


塞拉菲娜忍不住有些赧然,同时也深感紧张:“我不认为我能做好。而且各方的竞争——我还太年轻。”

她仰头望着教授,一贯沉着果决的壳裂了一道缝隙,露出尚且犹豫不定的内里。


“不,你一定可以。”睿智的长须里吐出话音,“因为星辰的轨迹决定了。”


“请原谅我,但我不相信星星能影响巫师的命运。”塞拉菲娜摇摇头。缝隙闭合,她冷静地反驳,“欧洲的确有些能说会道的预言家族,但美国从没出现过擅长占卜的巫师。也许这片土地本来就抗拒那些虚幻的东西。”*


“但你们的祖先依然请求我来任教,不是吗?”


“……”


教授没和她争辩下去。“今晚的星辰很美,适合占卜,也适合躺在草坪上点数繁星。你会看到火星和黑云在我们的头顶闪烁不停,它很少这么不安定。”


他转身朝书架走去,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墙壁上。这是个高大的影子,上半截是个举止优雅的人形,腰部往下,则是如缎的皮毛,和属于马人的四足。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星辰的确很美,像海风将盐粒吹上星空,变成无数银白的微粒。天文塔顶层的上空,月光的纹路漫无边际,笔直地伸向天地。

很久以前忒修斯在《北美魔法教育评估》中见过伊法魔尼——当然,只是一个粗线条的黑白剪影。不会讲述月光下如白缎的溪河,是怎样与一道小径一起蜿蜒地穿过绿植,低地容纳着绿草而高处被美洲榆覆盖。

魔法的那部分也早已根深蒂固地融汇于此,天文塔的视野开阔而不受限制,他看到蹲踞的古旧石雕展开四肢,缓缓漫步。几只地精正在搜集白天盛开的五月花,扎成一捧丢到伊索女士的雕塑前。


“我们现在位于格雷洛克山的顶端,马萨诸塞州的最高点,全世界最漂亮的地方。”帕西瓦尔介绍说,“怎么样,要拍照留念吗?”*


“我会考虑你的建议。假如你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炫耀的话。”


一缕细微的红色从帕西瓦尔的脸上扫过,他吐了吐舌头。“我只是忍不住骄傲一下……毕竟天亮之后,就要彻底离开这里了。”

他撑着下巴眺望远处。忒修斯觉得自己似乎是颇费了些毅力,才将视线从前者舌尖一晃而过的唇边撤回。他顺着帕西瓦尔的角度,看那些淹没岩墙的云和雾气。

伊法魔尼魔法与巫术学校,从诞生初时,就在这片层峦的积雾上俯瞰海湾之州。


“毕业的感觉太奇怪了。”帕西瓦尔说,“就好像昨天才是二十世纪的最前哨,我的入学典礼,猫豹学院的雕像对我嘶吼的时候。”

他闭上眼,琥珀消失在眼睫的戍守之中。

“在学校的这七年像被施了魔咒,过去得那么迅速,我简直要相信一切才发生在昨天,和昨天的昨天。我还记得我制作的第一瓶魔药,一份失败的咳嗽药水,教授说如果有谁喝下它,不仅能停止咳嗽,指不定还能飞呢。”

他说到这儿,自己先笑起来,“当然啦——以幽灵的方式。”


忒修斯也轻轻笑了几声,眼神温和而宁静。


假如自己没有及时抵达美洲。忒修斯暗自揣想,那么帕西瓦尔是否会独自离开宴会厅,独自爬上塔楼对着夜空自言自语,带着月光下模糊不清的影子,和无人察觉或者聆听的情绪。

仅仅想一想,那幅场景就让他的心脏坠进了一块石头。


“如果身临其境,你会像我一样难受吗?”帕西瓦尔揉了揉眼睑,转头问忒修斯,“想想,你明年就要完成学业,从霍格沃茨离开了。”


“当然会,因为我深爱它。但霍格沃茨并不是我唯一的归宿。”忒修斯坦然地回答,“还记得我们一起在对角巷的时候,我说——”


“说这世界上有两个地方能让你感到自由,一个是霍格沃茨,另一个你想暂时保密。”

当初的这根钓钩显然被帕西瓦尔惦记了很长时间,他一字不漏地接上了。


“……其实答案很明显。”忒修斯原本轻快的声音紧张了一瞬,仿佛被风暴卷走了所有的镇定,他随即听见自己生平最踌躇的嗓音,“另一个就是你身边。所以我并不非常害怕毕业。”


一种欢乐淌进心里时才会响起的声音,通过一道低而短促的吸气,不受控制的磕绊的话语而呈现人前——

“我……我很高兴。”

帕西瓦尔甚至没有抬头,他像突然对塔楼的材质有了研究似的盯着地面,迷迷糊糊地听着榆树在晚风里彼此推攘的响动。

几缕没束紧的头发也在飘动,蹭得他不太舒服,他下意识将头发别到耳后,手指却被自己耳尖的温度灼了灼,它现在和夏日的阳光一样滚烫。




当十二点的钟鸣传到很远之外的时候,他们还发现了一堆裹着树叶的灰烬,忒修斯原本以为那是大型烟花留下的碎末,但帕西瓦尔俯身搓了搓灰屑,说这是香锦葵和鼠尾草燃烧后的骨骸。

“除了算数与占星之外,马人教授也教我们如何使用它们进行占卜。”帕西瓦尔向他解释,“据说这些植物燃烧的烟雾可以预言。”*
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

“别这么惊慌。”帕西瓦尔故意曲解了朋友的讶异,“放心吧,我们的教授出身于南佛罗里达湿地,并不是'野蛮的欧律提翁',不会和你打架。”*

心情最好的时候,他就喜欢拿忒修斯的名字揶揄,后者也总会回击。不过帕西瓦尔究竟是什么时候也染上了神话情结,对所有涉及'忒修斯'的故事都能信手拈来的——他的朋友没问过,而他也不会说。


“真不错,那我们都能松口气了,你未来的妻子不会在婚宴上被马人抢走。”

忒修斯随口回答,和他们以前的每句针锋相对的玩笑一样自然。可这次他话音刚落,就感到有什么隐约的气氛消散了,因为自己话中的某个词而消散的。

他看到帕西瓦尔微微皱了皱眉,又很快恢复成正常模样。而他看不到的位置,打着戈尔迪之结的伊法魔尼校服被又一次折皱了角。


“所以。”美国巫师有点儿倨傲地抬头,打个响指点燃了灰烬里残余的香锦葵,“要试试占卜吗?”


“占卜什么?”

有哪里不对劲,忒修斯捕捉到一丝沉郁的态度。他审视起自己刚才的所有言行,从没这么仔细又谨慎过。


“学业或者工作——或者你感兴趣的任何一件事,不过要做好心理准备,我们不一定能收获除了灰烬之外的任何东西。”


“好啊,让我想想。”忒修斯从火焰的边缘拖出一枚干净的香锦葵瓣,一些逐渐清晰的猜测让他的手指微微战栗,不能握拢它,“占卜——我未来的伴侣?”

他将这个试探的提议用最自然的语气问出。


“我的朋友,你把马人的预言术看做是阿卡那牌一样的粗浅技能了吗?不过,倒也可以试试看。”


帕西瓦尔回答得很快,但忒修斯几乎立刻就发现他开口前比平时较长的停顿,并为之涌起难以言喻的欣喜,以及心乱如麻。

像一只计时的水钟终于蓄满,瓶口开始满溢,短短时间里他想明白了许多事。梅林作证,他忍不住厌恶自己的迟钝,他早该发现自己的想念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再次相见而削减了多少,即使咫尺之距,他仍然这么——毫无理由地加剧想念。


“好啊,我很期待。”

是嘴唇和嗓子自己在说话,忒修斯分不清自己说了什么,正如他分不清帕西瓦尔与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某个人之间差别何在,或者说,结论昭然若揭。


他明明还很年轻,按照巫师的标准甚至尚未成年,也曾体会过新鲜而短暂的恋情。但他却已经毫无保留,且从未发觉地爱他的朋友。

这个清晰的字眼烧灼着他的脉管。


帕西瓦尔正在摆弄那些香锦葵,把周围零散的瓣又扫回火堆里。他从忒修斯手里抢走被捡出的那片,手指触碰的时候,似乎不止一个人的手腕微弱地晃动了一下。

“不舒服吗?也许山脉高度使你缺氧,深呼吸会帮到你。”


忒修斯看似听话地让空气深深地灌进肺部,并不是因为帕西瓦尔所说的缘由。钟声敲过了两刻钟,最后一响还在他耳旁回荡,鼓励并透支了他全部的勇气。

“帕西瓦尔,听我说——”


下一秒,一阵平地卷涌的风,将大片的灰烬吹到帕西瓦尔身上,烟熏火燎的味道迫得他难以呼吸。

“咳…什么?咳、咳咳…”

帕西瓦尔攥紧衣襟咳嗽了半天,眼角泛起湿漉漉的雾气。


忒修斯再次张了张嘴,恢复了一部分知觉,而勇气回到最低点。他感到口腔里有令人难受的沙土味,包含着紧张、对不确定的变数的零星恐惧。


“…没什么,只是觉得烟雾很呛。”所以他说。他低着头从口袋里翻出手帕,帮帕西瓦尔擦拭脸上的灰,魔杖就搁在一旁,无声抗诉着为什么不用清理一新咒。


“可惜我们失败了,教授说过人类不怎么擅长这种事。”帕西瓦尔戳了戳被风打乱的火堆,语气竟然有一丝轻快,“很遗憾没能给你解惑,我的朋友。”


不。忒修斯在心里笃定地反驳。他的视线从帕西瓦尔被盖了灰烬的衣服,移向将熄的火堆。那些被赋予魔法的烟雾一点没剩地被带向他的挚友。

——未来的伴侣?

这会是个准确的占卜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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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毛螃蟹:一种巫师界的害虫,生存习性详见《神奇动物在哪里》相关记载。

*卡巴和红帽子:出现于hp原著中卢平教授的课堂。

*圣弗朗西斯科的地震:历史事件,即1906年4月18日的旧金山大地震,全市近40万居民中22.5万失家园——除管道破损缘故外,因为保险公司只对火灾损失而非地震损失进行赔偿,有些屋主就放火烧自己已经被地震破坏的房子以便获得赔偿。

*观览塔:现实中是位于纽约市的摩天大楼。文中捏造为美国的巫师商业中心,见第九章

*霍拉斯·斯拉格霍恩:hp原著人物,原著中提及他喜欢收集最有潜力成功的人士。老邓的朋友,年龄相近。

*能说会道的巫师家族:即特里劳妮家族。按照原著信息,二十世纪初左右活跃的预言女巫就是西比尔·特里劳妮教授的曾祖母,卡珊德拉·特里劳妮。

*伊法魔尼的地理位置:pottermore介绍它位于格雷洛克山顶。”小径”即为阿帕拉契小径,经常会有户外运动爱好者挑战穿越小径,不知道伊法魔尼学生会不会偷偷围观麻鸡跑步。

*香锦葵和鼠尾草:hp原著设定,第五部中的占卜教授马人费伦泽,带领学生们点燃这两种植物来进行占卜。

*欧律提翁:希腊神话中,在婚宴上试图抢走庇里托俄斯新婚妻子的一名马人,死于雅典国王忒修斯之手。



正篇的少年线结束~再见1906年。他们的下一次见面就是第一章的内容啦,时隔多年才结束双向暗恋hhhh

感谢您的观看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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